歙东大谷运汪满田,汽车在群山中绕行,最后围绕一座山头的“之”字路线盘旋而上,像不断盘旋升空的飞机,人有一定的眩晕是可以理解的。升到山巅的颈部,道路便平缓下来。这个时候也就进了大谷运的地盘。大谷运原来是一个乡的建制,后来成了溪头镇的一个村,和汪满田一样。传说中,这个地名的由来还与明太祖朱元璋有关。话说朱某人兵败时逃至徽州,退至大谷运,全队军马饿得头昏眼花,只见四面八方白云朵朵从天际飘来,一时间,稻米香气袭人,朱某人不由大叫,稻谷涌呀!这稻谷涌,经地方方言一喊,喊上个几百年就成了大谷运了。四面群山围成个盆地,就是大谷运。车子上得山巅再下得谷底,也就到了我们的目的地——汪满田。
一个闭塞得让人寻找不到的地方——汪满田——和徽州其他偏僻山村一样——一条经年不断的溪流贯村而过,村庄就建在溪流两边,几座桥梁就把村子连接了起来。我们是来观鱼会的。每年的正月十三、十四、十五、十六,连续四天,这里都要举行浩大的鱼会,俗称嬉鱼灯。迎面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民,有人介绍,曾经是村里的老支书。我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老支书的话像翻开了一页厚重的典籍。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请允许我用故事的手法来讲述故事——在那样一个夜里,山是静的,水是静的,村庄也是静的,唯一的响声是淙淙水流。猫儿狗儿牛儿猪儿的,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吮吸着大山里的清新空气进入了梦乡。叫醒他们的是噼里啪啦的大火燃烧的声音和被烧焦的房屋农具的焦味,呛人的浓烟。村庄失火了。一时间,整个村子从火光中醒来,面对着一个烧红的天空。在族长的带领下,大家拿着脸盆、水桶汇聚到了起火点,用他们力所能及的方式取水扑救。自然这样的扑救是无济于事的,大家束手无策了。正在这时,汪满田村中的溪流里水慢慢涨了起来,一条巨型大鱼游了过来,足足六米多长,它的身后跟着或大或小成千上百条鱼儿,经过烧焦房屋的时候,鱼儿腾空而起,张嘴吐水,很快的,大火被扑灭了。老支书说,这是一群神鱼,是他们村的救世主,是上苍派来拯救村人的天兵天将。从此之后,鱼成了汪满田村民心中的图腾。每年的元宵节前后,这里也就嬉起了鱼灯,还被冠上了“不嬉不行”的雅号。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揣摩“不嬉不行”的含义。听了神话般的故事后,心中也就释然了。村民们是在感恩,感恩那些神鱼。村民们也是在祈福,祈福风调雨顺,少灾多福。不嬉不行,一嬉就嬉了数百年。
不过,这样的神话传说自然不足为信,更有后人杜撰之嫌。村里还有一种传说,嬉鱼灯的目的在于镇住村后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塔。这一大石塔高悬村西西山降,平滑如境,村民称为“火镜”。也是村中不时发生火烧屋的祸根所在,需以水克火。在清光绪初年,村民遂以五个祠堂兴五个“鱼灯会”,每年正月十三至十六夜,合族男丁抬鱼灯游村。俗话说,有鱼的地方必有水,火境之石见了数百斤、六七米大小的鱼类在游走,以为下面就是大江大海,因此也就断了邪念,汪满田从此太平无祸。
正月的江南,寒风刺骨。而寒冷的天气却被一个村子鱼灯会的热情所感染,变得温柔起来。汪满田鱼灯以竹为架,棉纸糊,彩绘鱼鳞,头有“王字”,嘴有双须,并装有流星喷管。最大的鱼王灯,长约七米、五节,高三米多,内点腊烛百余支,每灯有二十多人抬。此外尚有大小不一的鱼灯,六七人抬游,或一人举游。配以其它动物形状的小灯和花灯无数,真正做到了全村出游,盛况空前。
汪满田鱼灯每年按顺序轮值,共分成祠堂、田街、里村、柏枝园、上六家五个鱼会。轮上的地方,负责宗祠的“鱼王”灯的制作和游嬉。这嬉鱼灯还得有规矩,由村里有威望的老者点亮指路明灯。游灯时,宗祠的鱼灯先向前,其余鱼会灯再跟上,每个鱼会鱼灯前由松明照亮,一盏菜刀型大扁灯在前开路,灯三面写“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后面是两头狮子,边走边舞。狮后面是大锣大鼓,再后面是花灯、鱼灯、五谷灯,每盏大鱼灯后皆有细锣细鼓助威,最后是儿童提各式小灯跟随。一路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每盏鱼灯经过宗祠均要对祠堂门点头摆尾三次,行至柏枝园坦上,鱼灯要依次打转,舞蹈,谓之“滩花”,喻于打子,保佑村族人丁兴旺。鱼灯游村数转,最后出村口,神庙,返回祠堂灭烛放置,然后锣鼓开台,演戏酬神。到正月十六晚,所有鱼灯都要游到村后的小山墩上,将鱼头对着西山降的“火镜”,摇头摆尾一番,此乃鱼灯最后的高潮,在墩上面对“火镜”鞠躬,恳请来年“平平安安、年年有余”。每年的鱼灯花费在数千元以上,均为村民自愿捐款。娶新妇之家更自愿另出钱为本祠堂鱼灯点烛,并宴请抬鱼灯者,冀新妇早生贵子,生子之家又买烛点灯还愿。鱼灯活动在1964年终因倡导破除迷信停止,1979年恢复沿续至今。
在歙县瞻淇村也有嬉鱼灯的传统。村名“瞻淇”更是来头不小。《诗经·卫风》有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瞻淇村已有1300年的历史,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村内古民居基本完好,保存完整的明清古建筑约40余幢。元宵节当日,当地村民家家燃放鞭炮,人人手持鱼灯,把个古街撑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只是所制灯具与汪满田相比,个头袖珍了些,却也彰显着一个千年古村的底蕴和风范。在此,我虽只闲提一笔,却丝毫没有厚此薄彼之意。
信息来源:黄山日报